在怪物中寻找好意思

在戛纳海外电影节上，马来西亚导演余修善《虎纹青娥》斩获了“影评东谈主周”单位的最高奖。故事论述了一个芳华期女孩因月事初潮的驾临而遭逢的一系列变化——她和一又友们的关系，她躯壳的骇东谈主改变。

《虎纹青娥》是余修善的长片首作，它和导演先前在海外电影节展渐渐崭露头角的短片《青娥宵夜不茹素》《醋浴》一样，齐以“女性怪物”为主角——咱们会在电影里看到长出机敏爪子的女东谈主，满身被鲜血包裹、形貌安逸的女东谈主，她喜爱着民间听说中摘下头颅，和我方的内脏通盘在夜空中穿梭的“怪物”们。

需要强调的是，余修善所酷好的“怪物”不是东谈主们传统带悟中的邪派变装，大无数时候“怪物”们是女性，恣虐、高大、丰盈且绮丽。这成为了一种好意思的圭臬，而她在作念的事情，是把这些绮丽的东西展示给寰宇看。

虎纹青娥 Tiger Stripes (2023)

在咱们和余修善的聊天历程中，每当提到与“怪物”干系的话题，她的眼睛就会一下子亮起来。儿时从马来风尚好听说的怪物，本是讲来吓唬孩子不要乱跑的教悔器具，但于迷蒙处舒服的迷东谈主磁场，让她看到了生生不断的闷热能量。

另一方面，这些作品也能直不雅地让东谈主感受到这个年青女导演创作中的性别态度。这粗略属于最自然的那种女权创作，并不从主见动身，但自但是然地成为了主见本人。

余修善电影里的每一个变装“最初齐是她我方”，她所履历和不雅察到的，此后在她奇绝的大脑里被加工成秀丽影像的，同属于女“东谈主”和女“怪物”的水灵故事，自然并不以反叛为动机，却和地球上大无数场所对女性的界说和对待正值相背。它的盘问的问题老是对于：女性间复杂的关系，有亲密，有真贵，有谨守，有怯生生；女性对心扉和生理成长变化的阵痛与狂喜；当外界评价和外力试图改变女性对自身的倡导时，她们的自我解析又是如何响应。

虎纹青娥 Tiger Stripes (2023)

她不自愿地成为了一个女性中心主见创作家——这寰宇最需要的那种女性创作家。身为欧亚混血，在马来西亚、英国两地的成长与生存履历，让她像是在茫茫的寰宇里丢下了一颗锚，自然她也老是不停地在息争它。她与她书写的故事被贴上的那些标签，似乎难以左右她对我方的解析——这个不算挣扎的怪物爱好者，在东谈主生的谈路上到底选用直走如故拐弯，是否受到偏见的影响，完全取决于我方的意志。

莫得什么比湿气机密的森林更合适安放一个年青女东谈主的灵魂了，它暴烈、冷凌弃却解放，那里不存在社会既定例则，一切齐是原始而生猛的。幽暗湿润的马来半岛雨林中，那些长着翅膀和利爪的女怪物们，正在以每秒24帧的速率，刷新所谓“绮丽”的界限。

《虎纹青娥》预报片

NOWNESS：你为什么会写《虎纹青娥》这样一个对于芳华期女孩“变异”的故事？

余修善：从小我就对马来西亚的民间听说充温暖思，成年后我渐渐发现，刻下那些听说里的女怪物成为了我的英豪，比起联结社会对她们的倡导和解析，我更能跟她们共情。

对于《虎纹青娥》，我想用躯壳恐怖来讲一个芳华期女孩的故事。因为对于女性来说，履历芳华期这件事和躯壳恐怖这个类型是完好契合的，我方的躯壳在短技术内发生如斯历害的变化，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完全是未知的。

与此同期，芳华期的女性（像履历其他时期的女性一样）容易被东谈主们贴上“歇斯底里”“猖獗”“心境化”的恼东谈主标签，嗅觉“芳华期女孩”和“怪物”也没什么永别。我想挑战这个偏见，故事里的“女孩”刚刚运转成为一个“女东谈主”，同期变异成为一个“怪物”，但到底什么才是怪物？这个社会章程的“好意思”是什么？这个社会能汲取什么？摒除什么？这即是《虎纹青娥》想抒发的。

虎纹青娥 Tiger Stripes (2023)

NOWNESS：为什么你之前会说《虎纹青娥》是源流于你我方的故事？

余修善：我通盘创作的早先一定齐是我我方的故事，经过再创作，作念了调研编写了脚本，才酿成作品。我我方在芳华期，对躯壳变化充满怯生生，我还谨记对我方躯壳的存在感到耻辱和不安的时刻。处于芳华期的东谈主们如故孩子，当东谈主们评价你的外在，你感到忸怩难当，也莫得东谈主会告诉你如何正确应酬。我芳华期时老是但愿我方这段技术快点甘休，以致会有暴力的想法，想把我方的头发剃光，想锤打、握挠我方的躯壳，通过伤害我方的躯壳来让它不要再变了！这些情况自后齐被加工进了影片里。

虎纹青娥 Tiger Stripes (2023)

NOWNESS：这样的心境劝诫是不是一定进度上促成了你对“躯壳恐怖”这个类型的偏疼？

余修善：我心爱“躯壳恐怖”只是因为我很心爱这个类型元素。我以为咱们冷落了来自躯壳的声息，一个东谈主的躯壳有相配多的故事要讲，好多时候咱们想虑重重，但其实躯壳会给咱们谜底，给咱们直观，躯壳给咱们心境，给咱们倒霉和欢愉。我以为躯壳是一个讲故事的绝妙器具，我还会赓续用它讲故事。

虎纹青娥 Tiger Stripes (2023)

NOWNESS：能不行多跟咱们共享一些你心爱的马来西亚怪物听说？

余修善：我之前的短片里就干系于这些女怪物的故事。一个是Pontianak，她可能是最有符号性的女怪物之一了。她绮丽又充满魔力，非凡锐利，要是你挡了她的谈，她一定会把你吃掉。我最爱她的场所是她的解放。她在夜里四处穿梭，充满自信，不需要任何东谈主的护卫，莫得怯生生也莫得不安。白日她就住在香蕉树里。

虎纹青娥 Tiger Stripes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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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怪物叫作Penanggalan，亦然我以为充满怪诞之好意思的怪物。夜里她会卸下我方的头，她的头四处航行，内脏也会随着通盘飞。我知谈我对“好意思”的解析和好多东谈主齐不一样，她会在夜里到处找婴儿来吃，好多东谈主听了她的听说以为局促。在我的短片《醋浴》里我把她改编成了一个匡助女东谈主打胎的“怪物”。

至于《虎纹青娥》，蓝本亚洲就有各式对于老虎的民间听说。好多民间听说齐莫得翰墨记录，齐是理论传述下来的，每一次被转述，故事就会有一些渺小的变化，故事就在这中间迟缓变得更不一样。我心爱这些民间听说，我想通过一定的调动，来论述一个我的版块的听说，把它放在大银幕上给寰球看。

NOWNESS：你的大部分作品齐是在探索女性一世中的不同阶段和不同情景，然后和怪物主题结合起来……

余修善：是的。我之前的短片《青娥宵夜不茹素》即是对于女性友谊的故事，对于你能在一段女性心扉中得到什么样的接济和爱。粗略即是“即使你是个吃东谈主的‘怪物’，我依然不会离你而去”的那种笼统强项的关系。

另一部短片《醋浴》则是对于女性躯壳权的故事，北京赛车炸金花对于打胎主题。好多时候咱们女性，以致对我方的躯壳齐莫得决定权，阿谁故事里的怪物，即是我前边说的头因素离的Penanggalan，她四处帮女东谈主们打胎。

虎纹青娥 Tiger Stripes (2023)

NOWNESS：咱们看到好多女性电影中，包括你的《青娥宵夜不茹素》里齐有对女性心扉的正面形色。在《虎纹青娥》中咱们看到女孩们的关系是复杂的，随机她们是一又友相互匡助，随机又有残暴的谈话和凌暴的步履。

余修善：是的。我拍《虎纹青娥》不是想宣告一个什么样的标语，而是想让看的东谈主能了解我所想展现的事实，像我之前说的，电影中的故事，这其中的女性关系好多齐脱胎于我确凿的成长履历。在拍摄《虎纹青娥》技术，我和咱们剧组里这些上演女学生的年青演员们聊天，盘问校园霸凌、东谈主际关系、学生和学校泰斗的关系，一切齐这样相似，我以为在不同的文化环境和期间里，这些关系和处境齐是不会有太大不同的。

我对这样的本质充满了探索的理想，但我不想说什么是正确的是好的，什么又是造作的是糟糕的。确凿就只是确凿良友，只是事物某一个确凿的侧面。放在我的作品里看，即是那些女性之间的爱恨、嫉恨、污蔑……

虎纹青娥 Tiger Stripes (2023)

NOWNESS：你是怎样找到《虎纹青娥》里这些上演女学生的青少年演员的？她们的推崇很出色。这些小演员联结了这个故事吗？

余修善：咱们试镜了200多个女演员，临了把畛域减轻到30个女孩左右。那时恰是全球疫情技术，这一切齐挺笨重的。但这个时期同期也给了咱们更多契机去作念上演的锻练责任坊。咱们和女孩们共享了好多，成就了信任的关系，也找到了最合适出演3个主角的演员。事实上，她们在试镜一直到拍摄完成技术，自身就履历了芳华期，履历了身心的剧变，是以她们愈加联结这个故事了。她们刻下齐成为了高大而充满才华的了不得的女性，我为此欣忭。

《虎纹青娥》拍摄现场

NOWNESS：在你的片子里能感受到马来西亚湿气的现象，还有特有的植被环境。这些齐是你电影的一部分，你以为它们代表了什么？你是怎样拍摄森林戏份的？

余修善：我以为莫得什么比湿气机密的森林更合适安放一个年青女东谈主的灵魂了，森林完好展现了一个年青女性的精神。森林是绮丽、高大、野性的，亦然冷凌弃、暴力的，最进犯的是它是解放的。莫得端正莫得法律莫得社会结构，森林的好意思是最原始的。这些特征齐是我想让《虎纹青娥》的主角展现出来的。

因此她周围的环境必须有原始野性之好意思。内容上我和我的影相指引临了约定，咱们要在展现自然的好意思之后，再赓续鼓励跳跃阿谁“界限”——这是一个渺小的界限。自然是实景拍摄，咱们但愿能通过灯光、调色等等责任，让森林看起来简直是假的一样，它看起来有点“突出”，有点猖獗。

虎纹青娥 Tiger Stripes (2023)

NOWNESS：《虎纹青娥》中的老虎殊效是怎样考量，怎样达成的呢？

余修善：咱们来自荷兰和新加坡的殊效化妆师齐相配锐利，但在热带的地区环境下殊效化妆拍摄依然是一件相配困难的事。咱们的女主角在拍摄时只须15岁，殊效化妆条目她在椅子上化妆一坐即是五六个小时。

就《虎纹青娥》中的“怪物”而言，咱们内容上花了相配多技术和元气心灵来贪图外不雅，需要达成我心中阿谁“丑陋”与“绮丽”的均衡，这至关进犯。我十足不但愿这个怪物是闲居圭臬里会以为漂亮的阿谁形势，她需要成为一个豪放原始的，以致“狞恶”“奇怪”的，充满东南亚气味的怪物。

NOWNESS：你为什么会成为一个电影导演？

余修善：我粗略在13岁时爱上了电影，严格来说应该是爱上了类型片。那时候我仍是离开马来西亚在英国了。那时看了各式种种的恐怖片，不单是是电影院里放的那种，还有一些邪典电影和辱骂默片。它们简直很道理，充满了联想力。

但那时的我没想过这会是一份信得过的功绩。这即是我的东谈主生很亚洲的那一面，我小时候理科很好，你知谈传统印象里的那种亚洲父母吧？艺术和电影这些东西，在我阿谁年事，亚洲父母一定不会琢磨这些的。但我阿谁时候就很热衷这些了，我会拉着我的父母去看艺术展览，我在内部看了3个小时，父母就在左右的咖啡厅里等我。

虎纹青娥 Tiger Stripes (2023)

NOWNESS：你11岁之前在马来西亚，那之后就在英国生存，刻下又回到了马来西亚。你怎样看待我方的文化身份？

余修善：已而到了一个西方国度，你跟寰球齐长得不一样，寰球认为你是外来的亚洲东谈主，可能还会有东谈主取笑你。回到马来西亚的时候，我的成长履历和教悔又和马来西亚的社会文化有一些突破，我再一次是一个和寰球不同的东谈主。是以我若干会以为我方是个局外东谈主，我在那处齐不太合群似的。这即是之前的感受。

在我愈加了解我方之后，我感受到很强的招供，我以为我方在那处齐很惬意，总会有一个场所不错容纳我。20多岁的时候东谈主们容易纠结我方的身份招供，这个历程需要技术。刻下我知谈我方是谁，要作念什么。

虎纹青娥 Tiger Stripes (2023)

NOWNESS：从戛纳电影节回想之后，你最近齐在作念什么？能不行炫耀你的下一部作品会是什么形势？

余修善：从戛纳回想之后我一直在克服时差问题。我的伴侣阳了是以咱们刻下处于相互阻离隔的情景。几周之后我又要去别的电影节来推介我的电影，本年还有好多这样的安排。在这些行程除外我正在作念调研，因为片子设定在上世纪30年代的马来从属国，我要看好多历汗青。

这部新片，讲的是一个中国度庭的故事，我想论述的主题是对于中国女东谈主的母性，她看成太太/儿媳妇/母亲齐被交付了什么样的渴望，这些阻挡在父权结构中，又如何使一个女东谈主走向猖獗。

卡洛·弗朗西斯科·马纳塔德《台风逃逸谋略》

菲律宾导演卡洛·弗朗西斯科·马纳塔德（Carlo Francisco Manatad）曾入选戛纳、多伦多、洛迦诺、釜山、克莱蒙·费朗等多个海外进犯电影节展。他第一部电影长片《台风逃逸谋略》以令东谈主出东谈主预料的方式论述了自然灾害给东谈主们带来的创伤故事，曾在平遥海外电影展“卧虎”单位与中国不雅众碰头。他如故中国导演邱阳获戛纳短片棕榈大奖的《小城二月》的裁剪师。

莫莉·苏亚《玛琳娜的屠戮四段式》

印尼80后导演莫莉·苏亚（Mouly Surya），她的《玛琳娜的屠戮四段式》和《当他们评述爱情时他们不会评述什么》以迥异却猛烈的作风令东谈主印象深远，一部以玄色幽默西部作风论述女性复仇故事，另一部则以独到视觉作风论述躯壳贫苦后生东谈主们的芳华故事，极新与千里重并存。莫莉·苏亚的作品在圣丹斯、鹿特丹、戛纳等进犯电影节展齐获取了眷注。

卡米拉·安迪妮《以前，如今和之后》

印尼导演卡米拉·安迪妮（Kamila Andini）诞生于1986年，被中国影迷熟知是因为她入围了2022年柏林海外电影节主竞赛单位的《以前，如今和之后》，这个印尼年代女性故事别名《娜娜的逝水年华》，片中女演员劳拉·巴苏基因本片获取了柏林银熊奖。《以前，如今和之后》在视听上处处彰显王家卫导演对其影响，又在论述情节剧的同期注入了作家对印尼政事与历史的明确不雅点。

范天安《金色茧房》

诞生于1989年的越南导演范天安一样是在本年戛纳获奖，凭借《金色茧房》一举拿下戛纳金影相机奖（即戛纳赏赐导演个东谈主第一部长片的奖项）。令中国不雅众不时想起毕赣《路边野餐》的《金色茧房》一样是在湿润高热、植被密布的环境下发生，探讨了灵魂、牵记、宗教内核同期，抒发出作家个东谈主好意思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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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_常温狗 编著_连旌乔 实习编著_yy 排版_jing

部分图片由《虎纹青娥》剧组提供

看成NOWNESS多元文化创造力的纸上版块，NOWNESS Paper 2023年夏日刊将眼光望向岛屿和大海。为什么咱们心爱将某种涌现的创作趋势称为波涛？为什么离开一座岛屿时，才会解析到它的存在？当咱们扫视大海时，我方也会变得更显露吗？这个夏天，NOWNESS邀你通盘朝瞭望，直到海水变蓝。